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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暮春,下雨的黃昏,密雨斜織,眺望著遠處逐漸亮起的燈火,傾聽這稀疏卻厚重的雨,滴落在結滿花苞的油桐樹葉上,思緒飄飄盪盪,雨聲滴答滴答、遠遠近近。

  原本,我很不喜歡下雨,出門總需帶著一大堆雨具,尤其在台北求學時,那濕濕污濁的地板,黏膩的騎樓,路面流竄的,水漥中泥濘的,曬不乾衣服的......你無法奢求在水天濕成一片時,享受大地的潔淨;更無法天真地自欺,雨水會洗盡人間的污穢與髒亂。於是逃離台北,在南下的列車上,隔著窗,望著濕濡濡而清新的景象,雨勢一站一站的變小。但離開後,偶爾下起了寒雨,想起當時父親的殷殷厚望,渾然有著濃濃的回不去的感傷。



 

  小時候,住在瓦屋下,每當下雨,便能聽到滴滴答答、淅淅瀝瀝的雨聲。雨勢急驟,聲音就慷慨激越,如萬馬奔騰。雨勢減緩,聲音也弱了下來,輕柔地沁入你的心,像暖春時撲面的輕風,多著是小樓一夜聽春雨,深巷明朝賣杏花的遐思。

 

  

 

  長大了,住在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中,雨雖敲不響那厚重的樓房。然而逐漸了解,雨聲阻絕了世俗的喧囂,聽雨能使心靈澄澈,可以聽靈魂的對話,聽真情的奔瀉,聽年華的淙淙流淌,還有昔日難再的痛惜與欲語還休的惆悵。尤其在夜裡聽語,隱然有一種淡而高遠的清閒。

 

  山上的夜,靜靜的、黑黑的,沒有風,也沒有星星。在這樣寧靜的夜晚,兩耳聽著窗外,除了耳鳴外,似乎聽不到半點的聲響,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。

 

 

    下雨了。春末油桐花開的前後,總會下幾場不大不小的雨,似乎與稍後的梅雨互相較勁。沒有風,沒有雷電,雨聲雖小,在此時此刻卻是如此的清晰,潤物細無聲?過不久,滴答滴答的聲音,清晰而有節奏,那是屋簷有水流下,雨下得還不是很大。

 

 

  嘩啦嘩啦,雨聲大了起來,打在玻璃窗上,啪啪直響。我向窗外望去,昏暗的路燈下,是又急又密的雨點,在氳氤的夜色裏肆意奔放,像似萬箭齊下。簡易的房頂上,像炸開的豆子般,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。天地之間,似乎掛起了巨大的雨簾。兩旁的房屋建築,在雨中顯得格外的沉重,肅穆。雨就這樣一直下著,看看錶,已經是淩晨兩點了,之後,雨始終沒有停息。我感到無比寧靜而安然,合上眼,再次進入夢鄉。醒來的時候,雖雲霧壟罩,但大雨新霽。

 

 

  和朋友驅車前往不遠的佛頂山。山頂有座寺廟,寺名曰朝聖寺。車子進入寺院,朝寺內望去,正廳只見金色的大肚子,肚大能容天下事,不消說也知道是彌勒佛開懷的在那裡,寺廟雖然氣勢恢宏,比起法相小了些。

 

 

  因為時間尚早的緣故,寺院裏沒有多少遊人,只有幾個穿灰色衣衫的女尼在打掃著寺院裏的積水和落葉。剛下過雨的寺院,顯得更加的莊嚴,肅穆,幽靜。從朝聖寺下來的產業道路,兩旁是一層層綠油油的竹林,還有幾畦稻田,似在向我們頷首微笑。我忽然懷念起小時候鄉下的農田和青翠的樹木。

 

 

  打電話給一位一直從事禾苗鋤草的朋友,他說他正在菜園裏摘菜,有很多茄子、空心菜,還有長長的豆子掛在瓜藤上。電話裏大肆渲染著他的田園生活,儼然一副採菊東蘺下的愜意。曾幾何時,我也有著這樣夢想,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,過著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。可是這些,隨著時光,也只是我藏在心中的一個美夢罷了。即使真有,也未必適合將老的我。抬起頭,窗外的天氣變得陰鬱,似乎又要下雨了。果然,風漸起,雲壓低,豆大的雨點,從天而撒。天地逐漸迷蒙。

 

 

「少年聽雨歌樓上,紅燭昏羅帳,
壯年聽雨客舟中,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,
而今聽雨僧廬下,鬢已星星也,
悲歡離合總無情,
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。」
少年的歡樂無憂,壯年的飄泊勞神,老年的閑淡了悟在相同的雨聲下,蔣捷做了生命歷程非常深刻的描述。而當我兩鬢星星時,又將在何處聽雨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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